Created At: [[2025-01-02]]
很久没写了,最近我的 “休学” 计划彻底破产了。由于现在没有跑通的项目,学校拒绝了我的休学申请。他们认为这个属于 “Personal Exploration”(个人探索),而学校并不鼓励个人探索。我问之前做创业的时候,为什么学校就支持了呢?学校说:“因为之前是在国大的孵化器里,学校鼓励初创公司,但是不鼓励个人探索。”——探讨到最后,学校说,如果真的想要做的话需要注册一个公司。这样的话,你就是在做一个初创公司,学校就鼓励。不然的话,我们不能同意你休学。——问题是,在项目跑通之前,注册公司在很多情况下,其实有很大的概率是在交智商税。只能叹一口气,回去把书先读完得了。
## 服务业为主的社会
这个问题想了想,我觉得挺有趣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能从侧面去印证为什么新加坡这个地方做不出来伟大的公司。这里,我提供一个解释和观点,不过在阐述这个观点之前,我需要提醒大家很有可能这里有**错误归因**的存在。很有可能,新加坡诞生不了伟大公司的原因是因为新加坡是一个弹丸之地、人口太少了,所以平均分布的话伟大的公司轮不到新加坡。虽然如此,我觉得我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也符合直觉(intuitive sense),所以这样一个观点其实可以被大体上理解为一种断言、暴论(Assertion)。
我认为,新加坡是一个以服务业为根基的社会。我试图去查了一些数据,结果发现没有学过经济学的我不太能看懂一个国家的细分经济组成。也罢,但至少,提及新加坡,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其实就是金融、贸易等一类的服务业。想想也对,这么小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发展农业和工业。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新加坡坐落在中国、美国、印度的“中间地带”,从文化上很好地理解了中国、欧美以及印度的文化。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它天然地成为了承接这些国家之间的往来沟通的桥梁。这样一个服务业为主就导致了新加坡在培养本地的人才的时候,需要的是一流的乙方、是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工作的仆人,而不是指着领导鼻子骂“为什么”的叛逆者。我必须澄清的是,我觉得脚踏实地、踏踏实实地服务他人是一个很崇高的工作;同时,如果一个国家全都是叛逆者,那么这个国家一定是混乱的(dysfunctional)。不过,如果不叛逆、如果没有叛逆者精神,那么就不可能有创新。然而,新加坡这样一个制度并不会培养创新者。
## 培养打工人的工厂
我们能从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教学课程中间略知一二。在开始说这些之前,我必须澄清的是,我觉得新加坡国立是一所很优秀的学校,我也很感激我的母校。它给予了我很多的机会,也给了我很多的资源。这里的讨论,只是就其文理学院的通识教育课的讨论。在文理学院,差不多 30% 的课都是通识教育课,是一个很惊人的比重。我后来转入了计算机学院,省却了很多这方面的烦恼。所以,这里的批评,只是纯粹地站在一个理论讨论的角度。
近些年,由于美国的通识教育(General Education)和博雅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风靡全球。新加坡就试图去学习了这样的制度,但是这样的学习不是没有其本地特色的。我认为,一个以学生为本的教育体系下,通识教育应该给予学生以自由探索的机会,而非框定达成某些条件的学生为通识者。具体来说,一个学生需要懂一点点哲学、一点点亚洲历史(毕竟是亚洲第一的大学)、一点点设计、一点点科学,所以国大给学生安排了相应的课程。需要注意的是,与美国通识教育不同之处在于,这些课程是具体的,学生并没有选择的空间;而美国式的通识教育则是只框定大类,给予了学生极大的选择空间。这样的处理方式无异于把学生当作工厂的产物去培养:一个产物需要符合 ABCDE 等一系列的条件,方为合格的产品。
## 反驳 Powell 和 Rebekah 教授
我在大一的时候上过 Nina Powell 和 Rebekah Wanic 教授的课,我对她们俩的印象很深。很深的原因并不是她们讲的有多好,而是她们在泰晤士高等教育上合著发表过一篇文章,在反驳以学生为本的教育理念(Student-centered education)。她给出的论点大概是以学生为本的教育理念在实际落实过程中,会导致学生故意选择更简单的课而逃避学习。
我认为这一个论点的问题有这么几个。
其一,这两位教授对于以学生为本的教育的定义过于狭隘。在她们的定义下,这样一个概念等同于最大化学生满意度,而这个又等同于尽可能降低课程难度。这里连着划了两个等号,而每一个等号我觉得都缺乏合理论证。
其二,这样的看法是从一个实用主义的视角去看教育,即教育是一种手段,这个手段要尽可能使得学生获得更多的知识。换句话说,从这个视角出发,这实际上是在试图解决一种学生试图绕过学校学习的重担、选择水课的问题。而这样的问题我认为是一个执行层面的问题,无关乎教育的本质。
其三,这样的看法剥夺了学生的主观能动性,并假设所有的学生天生都是不爱学习不爱自主探索的。这样的一种假设不可以说不傲慢。诚然,有不少厮混之辈,但也有同样多的人很热爱学习与探索,把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之中。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段子,其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无妨在这里引用一下。有人问米开朗基罗如何从石头中雕刻出如此生动的雕像。米开朗基罗的回答是,雕像本身就在石头里,他要做的只是把这些雕像解放出来。这个问题放在这里,我们需要探讨的是,教育究竟是应该考虑解放石头中的雕像,还是应该把不同形状的石头都雕刻成相近形状的雕塑。
其四,即便我们不考虑教育的本质的问题,而是从一个纯粹实用主义的角度去看。NUS 的文理学院这种不以学生为中心、给学生强制塞课程的行为也并没有有效地解决两位教授所提出的问题。事实上,通识教育的执行并不好:把理科生拉去学了一些非常简单的理科课程。拿我来说,我在上 Scientific Inquiry(科学的探寻)这一门通识教育课的时候,有这样的一个实验课,我们要在里面探索小球浮力的来源。我不得不装作完全不知道小球的浮力是怎么来的,并一步一步假装发现了浮力和重量无关,最终推出浮力和密度有关。这样一个中学就已经学过的课程,强制所有的理工科学生去学,并没有什么意义。不幸的是,绝大多数这样强制所有学生上的通识教育课都有这样的毛病——由于要照顾到整个学校的所有学生,所以内容不能太难。甚至这两位教授自己教的课,我一节也没听都直接混了个 B+。
事实上,我们如果去分析这样的一个问题的来源,其实就会发现所有这些问题的根因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把学生作为本,没有正确地去实践以学生为本的教育。如果学校真的以学生为本了,那就应该多去倾听学生的诉求,给予学生更加个性化的选择。倘若不是这些通识教育课浪费了太多的学分,我大概率会去学习一些哲学史、艺术史、英语文学的课程。正是因为这样过度放水、不从学生角度出发的教育,浪费了我大量的时间。
## 缺乏趣味的年轻人
其实还有一个例子,可以看见这样的教育所造成的平庸性。学校认为,每一个人需要学会如何批判性思维,于是给我们安排了批判性思维的课程。在这门课程中,我们需要设计一个在数字时代批判性思维的 Standard Operations Procedure(SOP),并且这个东西每一步的首字母连在一起最好是一个单词。由于我是被迫上的这一门课,带有一些怨念,我设计了这样的一套框架:在数字时代,当你遇到一个新鲜事物的时候,你的第一步一定是感受(Feel),因为现在很多的信息都是多媒体的,你的感受一定先于你的理解(Understand)。只有在你理解之后,你才能去批判(Criticize)。也只有在批判之后,你才能获得知识(Know)。这个 FUCK 的框架不仅切合主题(在新媒体时代),而且几乎可以套用在所有的批判性思维的场景去分析相应的问题:当我看到一个广告之后,我的感受是什么;这个广告在传达什么;为什么它会给我造成这样的感受、为什么它要表达这样的东西。只有把整个流程走完,我才能理解我到底面对的是什么。我这个框架朗朗上口,以至于后来被很多朋友所引用。
然而,在我上这门课的时候,我的队友们,这样一群在这种驯服的教育体制下成长出来的羔羊们,并不喜欢这样冒险的 SOP,最终随便凑了一个 SOP。这个 SOP 并不符合逻辑,选用的词也异常平庸。这样的 SOP 在上完这门课之后,估计他们自己都不会记得,至少我是忘了个精光。
## 新加坡一定要创新吗
说到这里,其实有一个点我们没有讨论,就是创新的必要性。我觉得新加坡不需要创新。这是一个守业之地,而非一个创业之地。
等到公司变得足够大了,在经济上,新加坡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低税收的营商环境;在人才上,由于南洋理工和新加坡国立以及新加坡管理大学,新加坡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受过高等教育的踏踏实实的打工人;在地理位置上,这里接近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提供了很好的在东南亚拓展的据点;在政治上,这里提供了一个处于一个中立于中国、美国之间的政治环境,给了很多大公司在两边交流的空间。在这样一个勤勉的政府踏踏实实地工作的情况下,新加坡的经济发展和成就在全世界也有目共睹。
不过,站在一个微观视角,如果你想要创新,做一个改变世界的创业者,还是不要选择新加坡,去硅谷吧。